那一夜
 

 

湖南省澧县第一中学   杨本田


  风,强击在我的脸庞,呼呼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讥笑。雨,围绕着我旋转,不停地变换着角度和音调,弹奏出不和谐的交响乐,像是对我们的戏弄。
  我们正在一条崎岖的小路上赶路。
  夜渐深了,深得像眼睛蒙上了黑布,四周什么亮光也看不到。一支手电照着我们四人近乎落魄的黑影在风雨中摇曳。黑夜里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到,有时高耸的房屋会投下黑影,像魔鬼一样威胁着我们。如此惊吓了几次后,我们也就习惯了,只是感觉好像进入了混沌的洪荒时代。
  黑夜也把世界变静了,静得除了风雨之外,仿佛什么声响都没有。其实声响是有的,只是无人在意罢了,比如我们夜行中那急促的脚步声。偶尔也有比风雨声更动人心魄的声响,那就是路边房子的窗户哐当声,风猛力摇动着它松散的骨架,那刺破夜空的声音在夜行人心里制造着紧张。我猜想,这里或许住着一个空巢老人。
  “手电筒好点打,万一出来个……”前面的人话音未落,身旁一棵老树枝丫被风折断落下,漆黑的几个身影被惊得腾空跃起,我也跟着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,便又顶风冒雨向着夜幕继续前行。
  终于,我们在约定的时间和其他亲戚汇合,到了约定的地点,那是荒山里一座矮矮的坟冢。坟冢上没有野草,闻得到黄土的气息。这里有我的爷爷,他已孤自一人眠了五个七天了——“五七”,在传统的习俗里,是要给新亡人尽孝、敬饭、上香、捐冥钱的。我们磕了几个头,燃了一团火,放响了一阵鞭炮,把整个黑暗而寂静的夜空吓退了一大步,不知我那酣睡的爷爷醒了没有,他的寂寞被赶走没有,我们的孝敬他接收到没有……
  我没有见到爷爷离开人世的那一刻,其实也没有一个亲人见到,他是那么孤独地卧在冬天冰冷的地上。等我们见到他时,他已被人抬到温暖的床上。他的子孙们一个个跪在他曾睡眠的床前,用哭喊声和他交流着。
  他平时冷清的房间那夜异常热闹:有人不停地向亲友打着电话,那嘈杂里的呼叫特别高调;亲人们马不停蹄地从各地赶来,每来一拨就响起一阵鞭炮声……热闹啊,只是他看不到。
  我跪在他的榻前,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喜怒哀乐,我只是一个劲地在想:到底发生什么了?一直和蔼的爷爷怎么不动了?每次一见面就要温柔地摸我头的爷爷,今天怎么不摸了?
  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,我跪在地上,努力回忆爷爷爱我宠我的细节……在我的情感世界和记忆长河里,爷爷的形象是永远鲜活的——他怎么会离我而去呢?
  爷爷确实与世长辞了。而现在,他已在这矮矮的坟冢里长眠。外面是那么冷,他会冷么?他生前很寂寞,现在是不是更寂寞了?爷爷,您一直喜欢看金庸小说,上次来我家我还舍不得给您呢,今天给您带来了,这样您就可以打发这漫漫无边的寂寞了。
  那一夜,他的坟前摇曳着人影。都是他最亲爱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