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光里的人影（下）
文/黄帝子
“我没醉！这是一种秘术，无论是模仿得惟妙惟肖，还是把真身请来戏里，都是很厉害的哪！”白老大像逗小秋似的压低了声音，”我们戏班啊，就是这么一个厉害的戏班。可惜啊，可惜现在爱看皮影戏的人越来越少喽……”
“小丫头，别信伯伯瞎说，时候不早了，快回去吧！”白老三也开始拦白老大的话匣子。
“我，我相信！”小秋紧紧捏起拳头，”伯伯，你们能不能帮我请来一个人呢？”
“你？”戏班的四人全瞪圆了眼睛，“你个小毛孩，有什么想请的人呢？”
“我想见我去世的奶奶！奶奶走的时候，我还没回家，我好想，好想跟她好好道个别！”小秋眼里闪起了泪光，她瞅准白老大喝多了，一个劲地求他。
“别哭啊丫头，这这，我没这本事，还得看姑姑……”白老大话没说完，就被姑奶奶狠狠地瞪了一眼。
小秋瞬间明白了，姑奶奶才是关键，她肯定是位世外高人，有异于常人的能力。聪慧的小秋转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求姑奶奶。姑奶奶不忍心看这小女孩声泪俱下的，终于动摇了一点。
“小秋，你是个好孩子。姑奶奶不是不想帮你，只是啊，我们在这停留的时间太短，根本来不及做一个新的皮人偶。做皮人偶的过程很复杂，要经过选皮、制皮、雕刻等好几道工序，是很花时间，很耗精力的。”姑奶奶为难地说。
小秋又开始掉眼泪，姑奶奶沉思好一会，下了决心：“我也是有孙子的人，就冲你这么孝顺，姑奶奶帮你了！皮人偶是来不及做了，你把你奶奶的特征告诉我，越详细越好，我连夜剪个纸人偶。但是这样的皮影戏，只能用蜡烛来照亮，纸人偶撑不了太久就会被点燃，你要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说了。你还要知道，纸人偶不会动，所以你不能确定你奶奶到底来过没有。”
小秋立刻表示，只要有一线希望，她都很满足。
“行吧，孩子，等明天天黑以后，我们戏班专门为你演一场戏。”姑奶奶笑得慈祥，与小秋的奶奶竟有几分神似了。
第二天入夜，小秋忐忑不安地来到老戏台。戏台上，早已支起幕布，幕布后的光很昏黄，还有点跳跃，把破旧的戏台衬托得更加古老。
“丫头来啦。我们开始吧，你等下可要看仔细喽。”这回，是白老大站在外面，姑奶奶去了幕布后边。
一声凄婉的笛声响起，幕布上又出现了几个新的角色，穿戴华丽，动作灵活。但小秋很快就注意到，幕布的角落里，有个熟悉的身影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。那卷卷的发尾，微微佝偻的矮小身材，不就是天天思念的奶奶吗？
“这是真的吗？奶奶来了吗？”小秋一阵哆嗦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冲，要去幕布后面看个究竟。
白老大一把拦住她，严肃地说：“你不可以进去！幕布后面也不过是个纸人而已，跟你看到的影子没有什么区别。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，你快点把想说的话说出来。”
小秋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，可在这关键的时刻，她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，只是一直颤抖着，颤抖着……
“这孩子，你快说呀，快说呀！”白老大着急得很。
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，小秋感觉纸人偶慢慢地从侧面转成了正面，明明是一团模糊的样子，她却依稀看到了奶奶，在对着自己微笑。“秋儿——秋儿——”她还像是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呼唤，一如那无数个宁静的下午，奶奶站在家门口叫她。
“奶奶……”小秋的思绪回到了祖孙俩曾经相伴的日日夜夜，她的泪除了别离的不舍，还有悔恨的滋味。
“不好！小秋，抓紧时间！”白老大眉头一皱。纸人偶的下端火光一闪，看样子，就要燃烧起来了。
小秋模糊的双眼盯着残酷的火光，喃喃地说：“奶奶，你别担心我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奶奶，你也要……也要照顾好自己啊。”
就那么一两句话的工夫，纸人偶完全燃烧了起来，蜡烛的光也灭了。戏台上下一时间黑漆漆的，像大家沉重的心情。
姑奶奶从幕布后走了出来，她看上去非常疲惫，手里还拿着那个残存的纸人偶。
“我奶奶真的来了，对吗？”小秋非常失落。
“当然，而且我能感受到你奶奶非常爱你，你看。”姑奶奶伸出手，把快要烧焦的纸人偶递到小秋面前。只见人偶的脸上，清晰可见两道蜡的痕迹，小秋一看就明白，那是两道泪痕，清清楚楚的泪痕。
“好好生活吧，孩子。你的心愿已了，以后不要再挂念，我相信你奶奶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小秋点点头，平复了一下情绪，问：“姑奶奶，你们还会在这待几天呀？”
“这可说不好……你先回去睡觉吧，明天再来。”
小秋听话地回家了，不知怎么，她心里又有一种隐隐的感觉。等天一亮，她就睡不着了，跑去老戏台，发现摩托车不见了，箱子不见了，人也不见了。
神秘的老戏班像从没来过似的，一夜之间就消失了，只给小秋留下一个关于皮影戏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