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的传人
文/黄帝子
蜿蜒的藏龙溪静静流过幽深的藏龙谷，阳光给溪水镀上了点点金色，像一条长龙身上发光的鳞片。
龙老汉坐在溪水边的石堆上，抬起头、眯着眼，看着天上。
他的两个孙儿——大龙和小龙，正在溪边玩着水。大龙快十岁了，高高壮壮，虎头虎脑的；小龙也有七八岁了，白白净净，一脸机灵样。
“老汉，又带着宝贝孙儿玩呢？”路过的村民扯着大嗓门打招呼。
龙老汉笑笑的，点点头。村民匆匆而过，心里一阵怜悯的叹息：这龙老汉不容易啊，儿子和媳妇几年前去城里工作，从此音讯全无，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孙子过生活，辛苦可想而知。难得的是，老汉生性乐观，身体也硬朗，把两个孩子养得很好。
“爷爷， 你在想什么呢？”大龙看着爷爷出神的样子，很是好奇。
“没想什么，想听你唱歌呢。”龙老汉投来鼓励的眼光。
“好的！”大龙一点也不扭扭捏捏，他稳了稳浸在水里的双脚，双手叉腰，对着藏龙谷的那一头亮开了嗓子。
大龙的歌唱得真好啊，高亢处嘹亮清脆，低沉处婉转细腻。他就像生活在深山中的百灵鸟，唱得热烈，唱得自由。这时，溪流仿佛变缓慢了，山谷的风也轻快地涌来，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和景都沉醉不已。
一曲完毕，老汉和小龙都鼓起掌来，大龙骄傲地直了直脊背。
“小龙，你哥哥唱得越来越好了，你呢，画画练得怎么样？”龙老汉故意逗小孙子。
小龙不服气地从背包里拿出纸和铅笔，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，对着溪水略一沉思，就提笔“唰唰”地画了起来。
他的眼睛如同一部相机，把所见的景物都定格在脑海里，再传递到手中的画笔上，行云流水，一气呵成。
龙老汉静静地坐在边上看着，他的表情慈祥而温柔。
过了一会，小龙就画好了。他把画高高举起，好让大龙也看清楚。
“哇，画得太好了！”大龙由衷地赞叹。看那画上的大树、流水、石堆，都跟现实中一样生动，就连阳光也好像被捕捉到了画里，满纸的生机盎然。
小龙从爷爷的眼光里也读出了欣赏，他满意极了。
“我的孙儿们呀，个个都有本事，呵呵呵！”龙老汉欣慰地大笑。
大龙调皮地接话：“那当然，因为我们可是龙的传人啊！”说完他朝小龙挤了挤眼睛。
小龙心领神会地笑了，撒娇地问道：“爷爷，你现在看出来没有，我和哥哥到底谁是龙的传人啊？”
“我越来越糊涂啦，怎么看得出来呢？总之，就是你俩的其中一个嘛。”龙老汉有点无奈。
回家的时候，爷孙三人在山路上慢慢走着，孩子们又要求爷爷讲那个听了很多遍的故事，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些新的线索来。
“好好好。”龙老汉牵着两个孙子，不急不慢地讲起了故事。
那是多年前的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，雨下得特别大，龙老汉在赶回家的路上，路过了一片林子。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的漆黑，龙老汉不经意间好像看到两道长长的影子在翻滚。
他怀疑自己看错了，但还是停下了脚步。又是几道闪电，他在那瞬间的强光中看清了，是两条蛇扭打在一起，一条白色，一条黑色。
白蛇体型较小，黑蛇强壮而凶猛，对白蛇不停地发动攻击，白蛇明显落了下风。
恍惚中，白蛇似乎在呼救。龙老汉动了恻隐之心，他壮起胆子，搬起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，白蛇仿佛知道了他的意图，飞快地往旁边蹿。紧接着，龙老汉搬着大石头就砸了过来，正好砸在黑蛇身上，几乎把黑蛇砸成两段。
白蛇得救了，龙老汉上前去，却发现白蛇已伤痕累累。
雨大如瓢泼，龙老汉自忖不宜久留，正欲转身离去时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言：“等等。”
他回头一看，哪还有什么白蛇，地上只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，身上血迹斑斑。龙老汉心里咯噔一下，明白碰到了异类。
不等他作反应，少年开口了：“多谢救命之恩！我是东海的小白龙，修炼功力尚浅，化成白蛇来此寻个修炼之所，没想到碰到恶蛇。今晚天雷滚滚，我不能现出真身应对，竟被重伤至此。”
心善的龙老汉少了几分惧怕，多了几份怜悯，想把白龙带回去养伤。
少年却摆摆手：“我伤势过重，谁都无力回天了。”
少年弥留之际，吐出一颗珠子交给龙老汉，道：“此生无法报你救命之恩，来生我愿做你的子孙，到时你自然明白我是谁。”话毕少年渐渐苍白，最后变得近似透明，于空中消失了。
龙老汉看着地上的黑色断蛇，像做了个噩梦。
可是他知道，这不是梦，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。
后来，龙老汉有了两个可爱的小孙子。这个故事，他从不向人提起，却在孙子们稍稍懂事后，反复跟他们说。因为他知道，小白龙肯定是两个孙儿当中的一个。
大龙和小龙也确实天资聪颖，龙老汉发现大龙擅长唱歌，小龙擅长画画。可他也实在无法辨认，究竟哪个是真正的龙，于是他告诉两个孙儿，他们都可能是龙的传人，都有可能天赋过人。
两个孩子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，因为，他们都发现了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。比如，大龙在内心激昂澎湃时唱歌，发出的声音洪亮有如龙吟。再比如，小龙作画时，看过的一切都像刻在脑海里，清清楚楚。
这说明什么？说明他们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啊！
听完了故事，大龙提出了一个问题：“爷爷，龙都有些什么本事呀？”
龙老汉沉默了一会，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但传说能兴云雨、治河川，大有作为。那你们说说，如果有一天，你们确定了自己是一条龙，你们会做些什么？”
孩子们都在心里想象起未来，他们只想证明自己是龙，却没想过成为一条龙之后该做些什么。
大龙犹犹豫豫地回答：“我会……我会做一条龙该做的事，除此之外，我还是想当个歌唱家！”
“我……我也还是想当个画家。”小龙声音很小。
龙老汉却很高兴：“那照这么说，无论你们是不是龙，都没有什么关系啊，只要你们自己努力，这是迟早会实现的事情。”
大龙第一次怀疑了爷爷：“爷爷，你为什么这么说？难道之前说的故事都是骗我们的吗？”
龙老汉扑哧笑了：“怎么会。至于谁是龙呀，也许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。”
又过了两年，大龙和小龙长高了，才能也越来越突出。大家都说，大龙唱的歌，美妙得能把树上的鸟儿哄下来；小龙画的画，活灵活现得仿佛可以让人走进去。
而龙老汉，却越来越沉默。
“哥，你看爷爷最近老是发呆，是不是老了？”小龙十分担忧。
“嗯。等我们长大了，一定要好好孝顺爷爷，让他过上好日子！”大龙一听“老”这个字，鼻子就酸酸的。
可这天，龙老汉叫来两个孙子，他的表情严肃得叫人害怕，这些年来，孩子们还头一回看见爷爷这么凝重的样子。
“爷爷，发生什么事了？”大龙很不安。
“是好事！”龙老汉笑笑，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，“你们爸妈跟我联系上了。几年前，你们爸爸在外工作受了伤，不能下床，根本没办法回来。现在他们渐渐好起来了，托人告诉我，要接你们去他们那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小龙激动得跳了起来。
“爷爷，咱们什么时候出发？”大龙也迫不及待。
“很快了，等学校安排好，你们就可以出发了。”
“我们？爷爷，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吗？”
“你们先去，我要把这里安顿好。”龙老汉摸摸他俩，开始收拾东西。
过了没几天，大龙和小龙就搭上一趟便车走了，龙老汉目送了很远很远，很远很远。
到了新家，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。也许是情绪过于激动，两个孩子早早地倦了，要睡觉。
才躺下，小龙就来到了一个下着大雨的夜里，这里一片漆黑，只有闪电带来危险的明亮。
在那片漆黑的树林中，小龙看到了一个朝夕相处的身影——爷爷。爷爷的身边，是两条缠斗在一起的大蛇，一白一黑。
爷爷抱起一块大石头，猛地往下一砸，白蛇躲开了，黑蛇几乎被砸成两段。爷爷松了一口气，正要起身，却被黑蛇临死前反头一咬，立刻跌落在地。
只见白蛇变成了血迹斑斑的白衣少年，他上前扶住爷爷，可爷爷的手迅速变黑，那黑气很快就蔓延到了身上、脸上。
“恩人，我是东海的小白龙，化成白蛇来此寻个修炼之所，没想到碰到恶蛇。可惜我修炼功力尚浅，不能救你性命啊！”少年悲伤地说。
“我还有两个孙子，我死了，他们可就无依无靠了……”到了这个时候，爷爷担心的还是年幼的孙儿。
少年抱住爷爷，郑重地边流泪边承诺：“放心，我会去找他们，把他们抚养长大！”
“我的孙儿，你务必好好教导，培养成才……”爷爷话未说完，就与世长辞了。
少年却变成爷爷的模样，回到了家中。从此，他便是龙老汉，全部的心力都在宝贝孙子身上，给他们讲龙的故事，要他们相信自己是龙的传人，有龙的能力。而今天，孙子与家人团聚，他的尘缘也了结了……
小龙从梦中惊醒，看见身旁的哥哥也刚从梦中醒来。
他们一起流着泪喃喃地说：“爷爷不会来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