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城·吾乡
湖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李沐霖
乡愁,也许是中国文化语境所独具的一种情感。诗人们都怀揣着羁旅愁恨望乡悲叹,于是有了《秋思》,有了《回乡偶书》。海峡对岸,余光中遥想神州大地,《乡愁》《乡愁四韵》便流诸笔端,传吟至今。
歌手李健翻唱过一首《异乡人》。这首十年前的老歌,原曲歌词写道“不知不觉把他乡当作了故乡”,李健翻唱时,在其后加上了一句“故乡却已成他乡”。歌词的变更,其实对应的是心境的嬗变。
初次踏上他乡土地的游子,内心充盈着的一定是对身后故土的惦念。离开故土在那时更多的是一种生活压力下的无奈之举。若干年打拼后,当异乡的游子已有了自己的根基,不经意间回首顾盼,游子会发现,异乡的风物成了最熟悉,故乡反倒成了疏离的存在。“回不去的故乡”竟一语成谶,演为现实。
于我而言,故乡在湘阴,他乡是长沙。我同时爱着这一乡一城。虽然不至于同故乡割裂,但我肩负的身份却已不再是“游子”,更像是“祖籍湘阴的长沙人”。
10年前,我刚来长沙时,河对岸没有万达广场,地铁修建尚未提上日程,湘江一旦涨水,沿江风光带就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。十年间,一座座楼厦平地而起,曾经的偏僻荒郊也成了繁华的“国际新城”。
10年后,我还是没有学会长沙话,长沙的很多地方我都未曾到过,对于长沙的从前与现在,我所知道的也不算太多。但除却这些,十年来我的一切进步、体验、经历,莫不是依托于长沙的山水与人家。我在这儿求学,小学、初中、高中,点滴寒窗体验都与长沙相牵;我在这儿成长,一点点长高、一点点懂事,从家长护送到独自上街,飘扬的红领巾变成紧簪胸口的团徽。我见证了长沙的飞跃,长沙亦伴随了我的成长。所谓“故乡”,莫不是如此。这样的感悟,在我刚踏上长沙土地时是不曾有的。
那么湘阴呢?那座我每年只能停留几周的小城呢?从长沙到湘阴,不过是百里路程,交通的迭代又使来往时间不断缩短。空间已无法阻隔我和故乡的联系,时间却依然发挥着作用。面对着湘阴的路牌、街道,我心中涌动着的不是亲切而是陌生;没能学会长沙话的我,又因鲜少接触乡音而消融了湘阴话的纯正;早能自如穿梭于长沙地铁公交的我,面对湘阴的车水马龙却不知所措。
湘阴给我留下的记忆,大多还停留在五岁之前,停留在狭小的岳州窑,停留在外公外婆的二楼小屋,停留在人来人往的蒯家岭,原本就残缺的它们随着年岁增长日渐模糊。
所幸,因为有外公外婆和一大群年少玩伴,我和湘阴仍然连在一起。或者,即使没有他们,湘阴也不会“改头换面”变为“他乡”,因为那儿毕竟是我的出生地,正如亲子从不因脐带被剪断而诀别一样。只是自那之后,它可能更多会登场于户口簿、信息表,以一种被称为“籍贯”的形式出现。
游子的内心挣扎,殊不知正是城乡之间矛盾的隐喻。面对“吾城”与“吾乡”的抉择,有的人已经给明答案,更多人则仍在寻觅的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