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入心
湖南省长沙市长郡中学 胡远卓
每月初的晚餐必定是丰盛的，因为外公会越过大半个城市来为我送一次菜。菜品不仅丰富，而且多变，但有一道菜是不会改变的，那就是——天麻海马炖鸽子。
这道菜是外公从一位老中医那里学来的，据说是一偏方，小孩子吃了就会很快地长高。于是外公便每个月固定为我做这道菜，而我也从小学一直吃到了高中。
听外婆说，这道菜做起来十分繁琐。先是准备过程——大清早，外公就赶去菜市场，精心挑选两只大小适中的肉鸽；回到家后，外公从他那聚宝盆似的小柜子里拿出舍不得吃的野生天麻与海马，耐心地把天麻切成均匀的薄片，再将海马研磨成粉。
然后是熬制过程——将精心准备的食材放入紫砂锅内，用文火煲上大半天。在这个过程中，外公寸步不离地守着，适时调控火候。
黄昏时分，外公拎着做好了的佳肴，辗转三次公交车，从河东到河西，赶到我们家，笑着看我吃下这碗私房定制的天麻海马炖鸽子。鸽子肉松软而不散，汤汁清澈透亮。每当我美美地喝完最后一口汤，外公总是笑眯眯地问：“还不错吧？”我总是心满意足地说：“太好吃了！”
又是一个月初，正好这天有空，爸妈决定带我去看望外公。我们开了近四十分钟车才到外公家，很难想象古稀之年的外公往常是如何拎着好几盆菜，汤汤水水的，换乘多趟公交车，一路颠簸来我家的。
一进家门，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饭菜香，外公一如既往地在厨房忙碌，我跑进厨房，大声喊着外公。外公马上停住手中的锅铲，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，乐呵呵地问起我的近况。
忽然，我注意到案板上摆着一块切了一半的鲜肉，好奇地问这要做什么菜。外公擦了擦额前的汗珠，说这是炖鸽子用的。我不禁有些吃惊：“哦，好几年的传统菜肴今天改良了，哈哈，正好见证这个‘历史性’的时刻。”外公笑着拍了我一下，“傻孩子，我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啊。天麻海马炖鸽子，油水不多，所以我就加了五花肉，这样汤汁更鲜美。煲好后，再把肉夹出来我们自己吃，味道也不错的，等下要不要试一点？”
灶前热气腾腾，香气四溢，外公继续忙碌。看着这一幕，我不禁冒出一种莫名的伤感，却又道不明——也许是不忍看着外公一天天老去，也许是害怕这样幸福的时刻不打招呼就消散了。
晚餐时，满满一桌菜，我坐在那张许久没坐过的椅子上，正低头回想着上一次来外公家的情景，突然发现那一碗香喷喷的天麻海马炖鸽子已经摆放到了我的面前。我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外公，他的面前放着一只小碗，里面装着几片干干的五花肉，外公慈祥地看着我，一个劲地催我趁热吃下。
这一次，我没有马上大快朵颐，而是站起来，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捞起一只酥软的鸽子腿，又夹了几片天麻，放到外公的碗里。外公欣慰地笑了，连忙说道：“孩子，心意领了，但我实在吃不下这么多，你长身体多吃点。”我赶紧从外公的碗里夹走几块五花肉，笑嘻嘻地说：“那就拿这个交换吧。”
五花肉片哪比得上鸽子肉的鲜美，那一碗我吃了多年的天麻海马炖鸽子却在此时吃出了别样的滋味。或许，这便是爱与感恩的味道，一碗入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