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河奔流
文/任凭
在唐糖的记忆中,外公高且瘦,大而稍突起的眼睛,眯着看远方的时候很亮。
唐糖妈的模样依稀还能看出外公的影子。只是和妈妈微驼的背不一样,外公的背,一直都很直。但这些到了唐糖这里,便都荡然无存。外公的基因没有顺畅地传达到她身上,她不高,稍稍有点显胖,眼睛也小小的像极了爸爸。但这并不妨碍唐糖成为外公最疼爱的人。
记得刚念初一时,初识古文的唐糖借鉴了很多篇文言文,自己写了一篇,让外公拍案惊奇,直说“后继有人,后继有人。”如同找到了知音,外公一连串地发问,“你读没读过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呀?” 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,你晓得意思不?”
从此,外公对唐糖另眼相待,比其他的孙子孙女格外多了几分疼爱。
外公的病来得很突然,开始是咳嗽,然后吃饭会干呕。外公没放在心上,爸爸和妈妈也没有放在心上。到最后,吞咽困难了,咳嗽更厉害了,才急急地去了医院。
“没什么大病,就是有点风寒。”从医院回来的那天,外公这样告诉唐糖。这让她闷闷不乐的心一下雀跃起来,大声地嚷道:“外公,明天我们包饺子吧。”因为身体不舒服,外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,也很久没有包过饺子了。
“好啊,给你包你最爱的香菇馅儿。”外公笑着答应了。
第二天早上,外公果然包了很多饺子。唐糖吃得很香。可是,外公却一个也没有吃,他说自己没胃口。
“妈妈,外公到底得了什么病?” 周末的一个黄昏,拿着一把小葱的妈妈正准备洗菜做饭时,听见唐糖轻轻地在身后问。
“其实,外公……已经是癌症晚期了。”
唐糖没有说话,只是怔怔地看着妈妈。
“本来想去省里看看还能不能动手术,可惜已经迟了。医生说,即使动了效果也不明显。”妈妈的眼里隐隐浮现出泪光。
晚归的云霞绚丽依然,九月的田野开始金黄,微凉的风中有急急的鸟雀送来“喳喳”的鸣叫声,一切如往常般美好。可是,唐糖的心却猛地坠进了深渊。一个黑漆漆,看不到底的地方。
冬天,外公开始咳嗽,一宿一宿地坐着咳,咳累了就坐着睡。外公的枕头边上总是放着一个梨子,咳得厉害时就咬上一口压一压。压什么?唐糖不知道。是怕咳嗽声吵醒她?那爸爸的呼噜声比外公的咳嗽声吵人多了。
外公走在寒冷的冬夜。走的时候安安静静,悄无声息,仿佛只是睡着了,只是不再咳嗽。“今天,你可以不去上学。”早上,妈妈对唐糖说。唐糖没说话,闷头吃着早饭,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面汤里。
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。可是,唐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,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。她将功课温习了一遍又一遍,将习题做了一遍又一遍。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停止下来。一停下来,她的心就会疼痛无比。
那年中考,唐糖考了全校第一,她被重点中学衡阳市第一中学录取。“唐糖,以后读这所学校吧。”外公曾经说过这样的话。现在,她做到了。
今年清明节,已经高二的唐糖特地去了外公墓前。坟上已长出不少的青草,郁郁葱葱,一派生机。站在那里的唐糖明白,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已随外公而去,迎接自己的将是一条浩浩荡荡、奔腾向前的大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