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 憾
 
湖南省长沙市南雅中学   王泽山

  清晨,一位老妇人早早就起来了。她拿着奶瓶,舀进一大勺奶粉,把开水小心翼翼地倒进去,熟练地搅匀。老妇人抬头看看钟,又把奶瓶放在热水盆里温着。
  仿佛早有预料一般,老妇人走到卧室门口的那一刹,婴儿洪亮的哭声便响了起来,老妇人立马推门进去,哄着婴儿,依旧试试那奶的温度,“他喜欢略微凉一点的奶。”
  那个婴儿是我。其实,我只在夏天才喜欢“略微凉一点的奶”。
  但她,永远也不会知道了。5岁这天下午,奶奶照旧牵我去楼下的小坪上玩耍。而晚餐桌上,她便不在了。
  她回老家了——后来我才知道。她走时用力地握着我用过的奶瓶,泪流不止,此时我却在小坪上玩耍。
  之后,我搬了家。据说小坪没有了,而那些树被砍掉运走,但那些拼命滚落下来的种子,却侥幸活了下来。
  从此,便很少有她的音讯了。她像是常在外出差的父亲和总是很忙的母亲心中的一个人影,除了春节探望外,仿佛她便不存在一般。
  记得和奶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,她不断地从墙上撸下腊肉、腊鱼,拿出藏在柜子中舍不得吃的水果,洗洗切切。而我,则在一旁嫌弃乡下没有木地板,没有大彩电。这一年,我12岁。
  8天春节假期匆匆而过,我和父亲回家的那天,她眼中全是惊慌失措,最后竟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挽留父亲,仿佛是我父亲的女儿。
  最终,她挑了一大筐鸡蛋、土特产送进车里。夕阳余晖,四周的山林带着初春渐浓的绿意,她佝偻着背,孤身一人,缓缓地往回走……
  春意盎然的五月转眼而来,我在一片哭声中又回到了乡下,墙上还挂着腊肉,昨夜的碗筷也摆在桌上。
  唯有她,躺在一口棺材中,安静又如此孑然孤单。她离去时,身边没有儿女,现在他们跪着拼命哭;她活着时,不舍得穿的好衣裳,现在随她入葬;她闭眼时,不曾拉着孙儿的手,现在我拉着她……
  我坐在车上,夕阳、山林不见了,再也不见。我回到原来的那个家,那个曾有小坪的地方,被砍的树撒下的种子已长成了树,抽了枝散了叶,风儿拂过去。树对风说:“你停下,让我静一静吧。”而风不住地刮。
  念旧的老人问:“你奶奶呢?”她们是以前常和奶奶聊天的好友。
  我喃喃地说:“她不会回来了,再也不会。”